看他那蠢樣，穆晴明給他氣笑了，跪在地板上捶著墊子大笑：“白眼狼是何物？哈哈哈……”

在穆重陽聽起來簡直蠢得讓人咬牙切齒的話，穆晴明卻笑得直不起腰，穆重陽氣不打一處來：“你到底在笑什麽？！”

“罵他白眼狼，他問，白眼狼是什麽，這不好笑嗎哈哈……二姐，我肚子疼。”

“真是物以類聚，你跟他一樣蠢！”

穆晴明卻一直笑不可遏，趙衡跪得直直的，小肚子圓滾滾，胖胖的臉上還有幾道血痕，但看著穆晴明一改之前生氣的樣子笑成那樣，看著她笑得彎彎的眼睛，彎彎的嘴角，他的嘴角也跟著慢慢彎起，眼睛也彎起……

“阿姐看，趙衡哥哥是不是笑了？”穆晴明擦掉笑出的眼淚。

穆重陽偏頭看過去，那醜不拉幾的蠢臉確實有了笑容，但僵硬無比，讓人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：“不許笑，難看死了！”

趙衡僵硬的笑容慢慢地回歸到原處，對著穆重陽惱怒的臉說道：“抱歉，趙衡讓二小姐生氣了。”

“你要跟著跪是嗎？那你到外邊去跪！”

“外頭太陽那麽大……趙衡哥哥你別去。”

趙衡卻已經從正門走出去，在烈日下跪了下來，穆晴明這會兒覺得真的一點都不好笑了。

“二姐，他是笨但他對你那麽好，再討厭也不能讓他出事吧。”

“哼。”穆重陽冷哼，轉頭看穆晴明，“別站著說話不腰疼，置身處地想一想，若是再過五年，讓這個八歲的傻子娶你你願意嗎？”

“我……”

“怎麽回答不上來了？做不到就別裝什麽善良！”

“……”穆晴明當真回答不上來所以悶悶地跪在墊子上，一方面覺得二姐過分，一方面又覺得自己似乎是真有點虛偽，但看趙衡老老實實跪在烈日之下又於心不忍道，“那也不能讓他跪在那裏吧，六月天真會曬死人的。”

“我隨口一說傻子就去做怪誰？”

“二姐當真變得十分狠心，你真的很可怕。”

“那又如何？！”穆重陽被說得更是惱羞成怒，“你要不忍心跟著去跪好了！”

“去就去！”

穆晴明當真拿著墊子跑到外邊，跟趙衡跪外頭的烈日下。

看妹妹當真去了，穆重陽頓時氣急敗壞，想叫住她但咬牙忍住，只罵了一聲：“曬死你們活該！”

今天太陽還特別毒，穆晴明這幾日為了把那本煉丹術書籍看完，已經熬了兩夜，換做平日也沒什麽，但把她放在太陽底下暴曬一個時辰之後，各種不適的癥狀就出來。

身上的汗跟水似的流，脫水的現象一出，就各種頭昏眼花。

一旁的趙衡被曬得紫紅，但人卻也沒事，依舊跪得筆直，穆晴明身體搖晃了幾下伸手一把抓住趙衡：“趙衡哥哥……”

趙衡目不斜視地看著屋裏的白玉雕刻成的玄武神像說：“妹妹好好跪著不鬧。”

他的話才說完，穆晴明身體一下往他身上倒下來。

趙衡慢慢低頭看著倒在他面前的穆晴明，她閉著眼睛，臉與嘴唇都蒼白無比，頭發都被汗水打濕了。

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麽，趙衡想來如同死水一樣的眼睛突然湧出驚慌之色，有了活人的光澤。

慢半拍的人突然啊了一聲，瞬間六神無主起來，本來話就說不好，此時更是語無倫次：“啊……妹妹……”

話都幾乎說不出來，他試圖抱著穆晴明，但此刻雙臂無力，把穆晴明撈起來卻抱不起來，喉間不斷發出驚慌地叫喊：“啊……啊……”

傻子又在亂叫什麽？室內的穆重陽捂住耳朵！

趙衡吃力又撈起穆晴明，將跪著的腿擡起腳踩在地上，想要站起來，但手裏的穆晴明又掉了下去。

“啊——”

趙衡像個不會說話的啞巴一樣亂叫了一通，再次撈起穆晴明，但抱不動，他抱不動，紫紅的臉憋得暗紅色想要是要裂開了似的，壓抑得眼角都洇出眼淚，積壓在趙衡心底急切的吶喊突然爆發出來，他大叫一聲：

“救救我妹妹！”

穆重陽身體一僵，猛然回過頭去。

趙衡抱著穆晴明對著四周喊：“來人，救妹妹，救晴明！”

這是趙衡第一次對外發出求救。

穆重陽驚慌得連忙起身跑到門口。

但裴子騫聽到求救已經跑了過來，一把從趙衡懷裏將穆晴明抱了起來，快速向穆府大院奔去。

趙衡看著裴子騫的背影良久，滿臉暗紅的顏色逐漸消退，皮膚之下又恢覆了紫色紅的色澤，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，又看看地板上穆晴明剛才躺的地方有留下的印子，伸手去摸了下，然後站起來往穆府大院跑去。

她沒讓他走他居然不繼續跪了？

穆重陽看著那胖墩急切跑回去的背影。

好得很，他以後最好就粘著穆晴明別再來找她，看看那丫頭是不是當真受得了，是不是還能像現在這樣善待他。

穆晴明那個丫頭簡直就比這傻子還傻，誰讓她跟著去外頭跪著了？

穆重陽狠狠地拍了一下門板，沒跟著會大院而是返回玄武神像前再次跪下來。

穆晴明醒來，發現母親坐在床邊，想起之前自己在玄武殿前昏倒的事：“阿娘，阿爹是不是又生我的氣了？”

穆夫人笑著摸了摸她的頭：“只要晴明把病養好了，你阿爹一定不會生氣。”

那就好。

穆晴明閉上眼睛思索了片刻：“想吃大肉包子。”

穆夫人笑著轉頭吩咐：“召兒，小小姐肚子餓了，去拿大肉包子還有清粥過來。”

“是。”

穆夫人看她吃了東西也就放心了，便問起重樓小築發生的事：“那鬼頭蠍究竟是從何處得來？”

正好裴阿嬤此刻端著藥走進來：“夫人，那止血粉是老奴給衡公子研制的。”

穆夫人想了想:“孩子不知輕重，藥材的管理阿嬤多費些心，別讓這些孩子胡亂使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這裏就有勞阿嬤照顧。”

劉素素交代完便與貼身婢女一道離去。

裴子涵拍著胸口湊過來：“這次真是驚險至極了，尊主跟夫人是不是都懷疑你了？”

阿嬤把藥端過來：“不管是不是懷疑，小小姐還是不要過多研究關於丹藥之事。”

“只要研制出趙衡哥哥的藥，我絕對不再碰煉丹術，阿嬤一定繼續幫我保密。”

“你這孩子……那些蠱蟲呢？”

“除了給您的蠍子之外，其他的都讓召兒燒了。”

“蠱蟲這東西絕對不能再碰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把藥喝了。”

“我都好了。”

“一口喝完。”阿嬤將藥碗放入她手中。

穆晴明看著那深色的藥汁，深吸一口氣然後一口飲盡，再反胃差點吐出來，裴子涵趕緊遞給她一塊薄荷糖。

穆晴明含著糖眼淚汪汪地問：“阿嬤，昆崚山的藥房會有‘龍骨’嗎？”

阿嬤想了想：“老尊主確曾捕獵到極地銀龍，那種極為珍貴的銀蛇身上只有九節骨頭，光一節都價值連城，小小姐有辦法從尊主那求來嗎？”

從阿爹那拿？

“罷了，我再找找看可還有其他可替代的。”穆晴明說著又想到，“趙衡哥哥呢，怎麽一早都沒見到他。”

“說起趙傻子，我阿哥說他昨天因為抱不動你，哭得稀裏嘩啦的。”

“他哭了？”

“嗯，哭著喊，來人，快救我妹妹。”

這太不可思議了吧，她以為趙衡不會跟人求助呢。

“快叫他進來！”

“等著。”

趙衡坐穆晴明的院子裏的臺階上，聽到裴子涵叫他“趙傻子！”扭過頭來看。

裴子涵道：“晴明叫你進去。”

趙衡聞言皺眉，低下頭去，沒動。

裴子涵上前拍了他的肩膀：“傻子，叫你進屋聽不懂？”

趙衡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，還是沒動。

“你不會曬得比以前還傻了吧，連人話都聽不懂了……”

“子涵。”裴阿嬤阻止了孫女的話，“衡公子。”

聽到阿嬤的聲音趙衡慢半拍地擡起頭，辨認了阿嬤的面容，他從地上站起來行了一個禮。

“小小姐叫你進屋，怎的不進去？”

趙衡胖胖臉上眉頭深鎖，在阿嬤又要問他的時候，他幹脆撒腿就跑。

“阿嬤，趙衡是不是更傻了？”

“休得胡說。”裴阿嬤看著那孩子胖嘟嘟的背影忽慈祥笑道，“那孩子是個好孩子，不傻。”

“我去跟晴明說。”裴子涵將事情告訴了穆晴明。

穆晴明：“他為何要跑走？”

“誰知道他腦子裏想的什麽，你看你當時就在他旁邊，他完全沒發現你身體不適，非等到你倒下了才後知後覺，穆晴明，我其實很能理解二小姐的處境，換做是我也會恨不得他趕緊消失，他真的太沒用了！”

“他不是會找人救了我嗎？”

“但他自己腦子不行，手腳也不行，萬一周圍沒人呢……你還笑得出來？”

穆晴明當然笑得出來了，因為她好像知道趙衡為什麽不敢來見她了。

趙衡一躲就是好幾天，穆晴明都可以悠哉去太學院上學了，但那人還是一直沒出現，傍晚剛下過一場大雨，天邊出現了一道彩虹。

穆晴明借口看彩虹，從穆府大院的後門偷偷往昆崚山走，找了幾圈，發現趙衡坐在後山的大石頭上看天邊的彩虹，胖胖的背影迎著彩虹，有點好笑。

“趙衡哥哥！”

趙衡背影一僵，在穆晴明朝他走過去的時候，那胖墩突然從石頭前方滑下去，又跑了。

“趙衡！”穆晴明沒好氣地追過去。

那小胖子跑過草地，再笨拙地跨過了一條大約一小步寬的小溪，繼續往前跑。

穆晴明輕易跨過了那溪水，但轉念一想又跳回來對著那小胖墩喊：“趙衡哥哥，這裏有條小溪我過不去，你不接我，我就掉水裏去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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